五 (第1/1页)
��十九)
“黄毅的确不肯去抱月楼,是我架着他去的!”
东宫的人,一起聚集到了一块。
当他们见到长公主轻扬扬地走进来时,他们的嘴都张的老大,半天都合不拢了。
他们都以为长公主是二皇子的后盾,可是长公主却是太子的人!
当然,东宫的幕僚们都是在大浪中历练出来的,这一个场面并不会让他们变得呆滞无比。
真正的原因,是长公主说出的那段话:
“我让黄毅去抱月楼,这就是在泼范闲脏水。我也准备了杀手!黄毅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棋子罢了。弃一个棋子,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可是,人却不是我杀的!我的人去晚了。”
“手段一样,得到的效果也一样。何必要在乎过程是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呢?”
抛出这么一段疯狂的话后,长公主丢下了嘴角抽筋的幕僚们,飘然离去。
“疯子!这个女人是个疯子!”
幕僚们的心中都在疯狂地呼喊着这么一句话。
只有太子微笑着,如微风轻抚,如鲜花盛开。
长公主为了自己,在利用太子。而太子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,在利用长公主呢?
“父皇说的的确没错!创业和守业不同,守业需要的平静,是水!而创业需要的是强横,是烈火!”
人去楼空,东宫中只留下太子一个人。灯火将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。
太子对着墙壁,默默低语着:“我真不敢相信,姑姑是一个柔软无骨的女人。她要是男儿身,将是一代将才!开天辟地的将才!”
东宫空荡荡,东宫静悄悄。
空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,静的连太子的喃喃自语都听不到。
黄毅到底是谁杀的?
长公主不知道。
太子不知道。
皇帝不知道。
就连监察院提司范闲也不知道
小指却知道!
小指知道人是谁杀的!
食指悄然然的离开,小指看在眼里。
他怕!
他怕食指会变成第二个中指!
人的心理会随着地位的变化而变化。
排名第三的时候,他的眼里看见的只会是第二。
如果第二是他的话,他的眼里难道还会只是第二么?
当然不会!
食指忠,是因为他从来不会说话。一个会说话的食指,与中指又有何区别?
食指很神秘!他离开的很突然,突然到没有人能够察觉!
但是,小指察觉到了!
从君山回来后,他已经很留意食指的一举一动。
他心中一直都有一种不安,一种害怕。
他怕的并不是寒冷,饥饿。他怕的也不是绵绵白雪!
他怕无名指会变成第二个食指!就像食指会变成中指一样!
他知道无名指从来没有杀过人,一个没有杀过人的人,虽然不能说是好人。但是,应该不是坏人!
食指从不喝酒,但是那夜他却看上去已经醉了。
食指杀人用的不是剑,而是铁绳!
他将铁绳熟练的绕在黄毅的脖子上。
小指全看见了。
(二十)
蝴蝶的一生,只有短短的一个春天。
春末夏至,蝴蝶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。但是,它却不会苦恼。
它已经将自己最美丽的时刻留给了人间。
逝去虽然痛苦,但是没有见到自己的残花败柳,应该也算是一种幸福吧。
女人和蝴蝶一样。
唯一不同的是:当自己最美丽的时刻匆匆流去后,她们依然还要活着。
痛苦的活着。
女人羡慕蝴蝶。
蝴蝶消失在完美中,消失在绚烂无比中。
可是,女人呢?
女人还要活着。至少青春逝去后,还要依然活着。
这种悲哀,男人又何尝能够了解?
女人都是坚强的,至少比男人坚强!
当女人老去时,她们常常会想起自己的年少风华。
或许冬天,在无尽的寂寞与孤独中,只能靠记忆来取暖吧。
庆国最尊贵的女人当然也是女人。
每当老太后想起以前的事情,总会不停的唠叨着。生怕别人不知道,她曾经,也是一个多么出众的女子!
老太后常常在想:当年如果不是两位亲王离奇死亡,自己是永远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上的。
每当想到这里,老太后总会没名来的高兴。
她坐在太后这个位子上。但是,当年比她更得先王宠幸的几个狐媚子,却已经早早的化为尘埃,化为不知名的灰土了。
高兴之余,她也在妒忌!
妒忌为何死的是那些狐媚子,而不是自己。
自己也是一个女人!
她也曾经美丽过!她从来不是威严的!
她很少照镜子。每当看见镜子里的老人,她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在的自己。
太后这个位子不好坐,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坐。
她叹息,除了叹息,也就自己身边的洪老公公可以说说话。
她老了,老到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任何事情了。
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。
一个女人。
那个女人很年轻,很有活力。简直就是热力四射。
老太后年轻过,但是比起这个女人,老太后发现,她就像从来没有年轻过一样!
叶轻眉!
老太后想起这个名字,像是寒风吹进了脖子,突然哆嗦了一下。
别人都说这个女人是个天使,是为了造福人间而降临于世的。
老太后曾经也这样认为过,她羡慕这个女人,羡慕这个女人的青春。
因为那个女人有一种别人没有的青春与活力。
她也很喜欢这个女人,甚至于,她想让这个女人做她的女儿。
直到有一天。。。。
“王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,可是你怎么看都没有那种母仪天下的样子。”
女人声音像风铃,快活的像黄莺。
她微微一笑。自己的夫君就是女人口中的王爷,王爷平庸,王爷胆小,王爷没有野心。
她就当是女人的无忌之言,没有放在心上。女人的无忌之言太多了,如果一一记下,都能编成一本书了。
谁知道第二天,两位最有能力接掌玉玺的王爷却突然死亡了!
听到这个消息,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女人和她说的话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女人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。
她说话的声音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。
老太后想起了这几年,女人做过的事情,突然惊出一身冷汗!
人是不可能知道第二天的事情,可是这个女人却知道!
就像是预言一样!
两位王爷是怎么死的?
当时,御医的报告是:不知道。
保护王爷的侍从的报告是:不知道。
女人的直觉是很敏锐的。
尤其是那天过后,老太后害怕了。
她害怕那个妖女!
当自己的儿子被册立为太子后,那个女人更是粘上了自己的儿子。
老太后不知道她要干嘛,只是从心底里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她是幽魂,是从地狱里来的。
她要毁了庆国!
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毁在这个女人手中。
幸好,这个女人最后死了。
每当老太后想到这里的时候,她总会长长的舒口气。
日子一天一天过去,那个女人的影子在她心里也逐渐淡去。
当她听到黄毅被杀的消息后,她那种熟悉的不祥感觉又一次涌上了心头。
(二十一)
黄毅应该觉得自豪。
他活着的时候,没有为长公主出过一个妙计。
但是,他死后却让庆国的历史发生了重大的改变。
他的死导致范闲陷入了一个局!
死局!
老太后在东宫咆哮,唾沫星子已经溅到了皇帝的脸上。
皇帝是一个很会忍也很会装的人。
任何事情他都能忍,都能装作满不在乎。
唯独大红袍这件事不行!
他感觉到了压力,自从大红袍将叶流云的头颅割下以后,他就感觉到了压力。
甚至于,连做梦都会做到一把剑,一片红云!
监察院秘密的为他调查了五年!
可是,连半点消息都没有。
皇帝多疑!
他怀疑监察院已经背叛了他。
背叛的是陈萍萍?
还是。。范闲?
还是。。
皇帝突然想起了一个人。
一个女人!
一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!
女人建立了监察院,女人建立了内库!
监察院是那个女人的!内库也是那个女人!
从来就不是他的!
就算如今的内库与监察院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,但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。
他突然想起了监察院门前的那块碑文,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。
“我能抹掉下半部分的禁言,却抹不掉你在我心中留下的痕迹。我能够将你淹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,可是那些你曾经奋斗的地方却依然飘荡着你的味道。”
“养蛊”!
皇帝想起了南越的巫术。
养蛊者必遭反噬!
他不能忍受有人比他更强大,他也不能忍受别人背叛他。
皇帝凝视着自己的双手,就仿佛二十年前的鲜血一直都没有洗刷干净。
宁可我负天下人,不可天下人负我。
皇帝握紧了拳头,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“来人!”皇帝叫道。
姚公公早就在门外守候,听到皇帝叫唤连忙跑了进来。
“传我口谕!招燕小乙回京!”
姚公公心中一惊,凭借几十年的经验,他预感到京城中将会有大事发生。
他甚至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。
他临出门前,偷偷瞄了瞄桌子。
桌子上没有奏折,只有一张写到一半的白纸。
姚公公清楚到看到上面有两个大字!
“神庙”!
。。。。。。
。。。。。。
“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?”范闲问。
“知道!”陈萍萍答。
“那你知不知道,现在监察院的处境?”范闲问。
“知道!”陈萍萍答。
“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?”范闲问。
“不知道!”陈萍萍答。
范闲笑了,笑的很开心。
陈萍萍也在笑,似乎笑的也很开心。
笑中充满了阴谋,笑中充斥着狡猾,让原本就潮湿灰暗的监察院更加的阴寒。
“黄毅的确不是我杀的。就算想杀,我也不会在抱月楼前下手。更何况,君山会覆灭,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
范闲依然在笑.。
“知道。”陈萍萍除了知不知道外,到现在为止就没说过其他话。
“那天晚上,我正好失眠。”范闲的笑的很怪异,说的话也不着边际。
“这个我却不知道。”陈萍萍故意摇了摇头。
“我失眠的时候,总是有个不太好的习惯。我喜欢走走夜路,呼吸呼吸夜里的空气。”范闲像是在闲谈一样,说着这样漫无边际的话,“听御医说,这样对睡眠有好处。”
陈萍萍不笑了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好奇的问道:“然后呢?”
“我正好看见黄毅从抱月楼里跑出来。”
“然后你就跟踪他?”
“我当然没有跟踪他。别忘了,我只不过是失眠,想走走夜路而已。”
“你是因为失眠,才在抱月楼前碰到了黄毅?”陈萍萍似乎已经明白了范闲的意思。
范闲点了点头。
“你正好看到黄毅闪进了小巷胡同?”
范闲依然点了点头。
气氛变得有点奇怪。原来发问的范闲却在回答,而在作答的陈萍萍却一句又一句的在提问。
“看来,失眠并不都是坏处。”陈萍萍揉了揉因为失眠已经发黑的眼圈,感叹道。
“失眠的确不是坏事。”范闲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老人,“至少让我赶上了一出精彩的好戏。”
陈萍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,依然用带着感慨地口吻说道:“看来以后,我失眠的时候,也应该出门走走。”
“失眠给我带来的好处,还不止这么一点点。”范闲嘴角抽动了一下,似笑非笑的神情,说不出的神秘。
“失眠还能带给你什么好处?”
“那天月亮很亮。”范闲抬着头,闭上眼睛,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杀人的小巷中,“借着月光,我看到了那个杀手的脸。”
“那个人,我总是记得在哪里见到过。但是,又总是想不起来。”范闲突然低下头,睁开了双眼,眼中的光芒没有一丝困惑与矛盾,似乎他已经将一切看的很透彻。
“那人是谁?我见过没有?”陈萍萍眨了眨眼睛,嘴巴故意张的很大,几近顽童般的惊奇问道。
谈话似乎被人拦腰截断,监察院又恢复了往日的阴沉。
一片黑云遮住了月光,同时也遮住了监察院,一切又回到了飘渺虚无之中。
(二十二)
“世上有两种嘴古老的职业,杀手就是其中之一。可是,我可以保证,杀手远远比另一个职业,更刺激,更丰富多彩。”
“另外的是哪一行?”
“********大红袍笑了笑:“这两个是最古老,却又最赚钱的买卖。自从远古至今,女人学会了一种职业,而男人却学会了另一种职业。”
“怎么样才能算是一名完美的杀手?”
“杀人者,必须能于万人丛中取一人首级。离数丈亦有绝对把握一击必中。杀人之后,更要能全身而退,做到不留痕迹,让人无处可循。”
“我算不算一名杀手?”
“你不算!”大红袍笑吟吟的望着眼前好奇的侏儒,“你藏不住你自己。因为谁都知道,小指高不过六寸。你一出现,别人就必定会对你有所防备。”
“杀人不是决斗。对方越不防备,你成功的机会就越高。”大红袍微微叹了口气,“近年来,有这种资格成为一名决定杀手的人,已经绝无仅有了。”
“要怎么样才算够资格?”小指问。
大红袍竖起一根手指:“第一,必须身世清白。拥有良好的名声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他只要在人们心目中,留下一点不良的记忆,出手后,就可能会被人怀疑。只有身世清白的人,才有资格。”
“第二,当然要有智慧和武艺。懂得运用身边一切能够利用的武器。”
“第三,要能吃苦耐劳,忍辱负重。喜欢出风头的人,是永远没有资格成为杀手的!”
“我知道,监察院中有一影子!没有人知道他是谁,他算不算一个合格的杀手?”小指继续问。
大红袍摇了摇头:“他不算!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不是一个隐形的人!”
“什么是隐形的人?”
大红袍指了指破庙外的天空:“你有没有看到云彩。”
“看见了。”
“为什么你能看见?”
“因为云彩是有颜色的。”
“那如果没有颜色呢?”
“没有颜色当然看不见。”小指摇了摇头。
“没有颜色的云彩,当然是看不见的。”大红袍转眼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食指,“一滴河水流入大海,一粒砂石陷进沙漠,无论谁再向把他找出来,都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不明白。”小指摇着头,思索着大红袍的话。
“如果你是一个白痴,混入人群中,那你就等于是隐形的,没有人会怀疑你!”食指突然抬起头。
“举一反三!很好!”大红袍突然大笑,“所以,我就是一个隐形人。没有人会怀疑,林大宝就是大红袍!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白痴会是杀手。”
破庙常年失修,屋梁上的木屑与灰泥,随着大红袍的笑声,纷纷落下。
一片灰黄色,渐迷人眼。
“我是一个隐形人,你又何尝不是?”大红袍忽然收起了笑容,冷冷地盯着食指。
寒冰似的目光,让小指有一股凉意从脚底冒出。
食指却像没有感受到这道目光似的,淡淡地问道:“我也是一个隐形人?”
“你是!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你一直是监察院的人,你是袁宏道!”
大红袍的眼中射出万道寒光,直逼人心。让人感觉如万蚁撕咬般的难受。
“监察院的暗哨!长公主的幕僚,我父亲的好友,袁宏道!”
大红袍的话就像一声巨雷,在破庙中猛的响起。就连一旁青衫墨帽的无名指,都忍不住抬起来头。
“你是监察院的暗查,所以监察院对你很放心。你是长公主的幕僚,所以东宫不会查你。你是我父亲的好友,又为皇帝立了大功,朝廷更不会怀疑你。”
“请问,你算不算一个隐形的人?”
“我是!”食指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,很坦然的回答。
大红袍轻揉着眉心,目光离开了食指,望向远方,轻轻的说道:“是你告诉我,要取得名声必须与四顾剑决斗!”
“不错。”
“是你将叶流云的悬赏单,交在了我的手上!”
“是的。”
“是你无意间告诉我,天底下最大,最有名的杀手集团叫做君山会!”
“这也是我故意告诉你的。”食指依然淡淡回答。
他的声音柔和,坚定。似湖边在大风中依然挺立的细柳,似野火中燃之不尽的春草。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坦然与平静。
“我做的一切,都是你一手安排的。”大红袍的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,“不对,应该说的监察院一手安排的。”
食指点了点头:“你是一枚棋子,一枚监察院的棋子。”
“我是。但你又何尝不是?”大红袍并没有被激怒,却反而在激怒食指,“你就像黄毅一样,也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,随时可弃的棋子。”
听到这里,食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痛苦。
他的一生就是一枚棋子。无论是冲锋陷阵,勇于舍命的兵卒。还是潇洒自如,来去如风,神出鬼没的车马炮。或者是忠心不二,不离主帅一步的相士。
相貌在变,环境在变,个性在变。可是唯一不变的,就是他的身份!
他就是一枚棋子!
无论何时,都会被人舍弃的棋子!小小的棋子而已。
食指慢慢的转过身,向着大门外走去。
小指拦住了他的去路,虽然他知道食指的实力深不可测,但是他还是拦住了他,大声叫道:“你还想要去哪里?”
“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。我应该变成另一枚棋子了。”食指笑道。
但是没有人觉得他是在笑。这种神情甚至比哭,还要悲哀!
《庆余年》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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